21
2008
07

石头下的草(读《激荡三十年》(下)有感)



禹作敏盘腿坐在自己家里的炕上,他不会想到,面对国家机器,一个过于张扬的个体终将会粉碎。在《激荡三十年》(下)的开始,天下第一庄庄主走到了自己辉煌 生涯的尽头。这是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描述,从1993年到2008年的15年里,被国家资本和外来资本挤压的民营资本正在展现自己顽强的生命力,尽管这是 一段非常艰辛的日子。激荡的日子里,民营资本就像那株石头下的草。

为中国改革指引方向的邓小平在1992年做出了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南巡,之后,由于党政舆论的引导,终于荡涤了全国在意识形态上的顽固思想,改革已经 深入人心,并彻底为所有的人相信:物质时代降临中国。另一位对全国的经济发展起到决定作用的关键人物走向前台,他的名字叫朱镕基。

其实,在李鹏领衔国务院的时候,朱镕基就已经成为主管全国经济的副总理,中国经济发展的方向主要出自这位卓越的政治家之手。令朱镕基一战成名的是清理三角 债,当时中国经济由于在发展的总体格局上十分混乱,基本处于监管失控的状态,三角债则是这种混乱的具体体现。朱镕基离开上海进入国务院,第一项工作就是采 用银行资金注入、企业货物抵押的方式限期清理三角债,铁腕治理的风格初现端倪。一个很有名的段子就是,当时限期上报全国各省的三角债清理情况,如果在限期 之内各省没有上报,各省的省长、书记必须亲自向朱镕基陈述理由。而国外对这位铁腕总理的办事风格也不看好,他们甚至预测:朱镕基在中南海的时间不会超过六 个月。事实上,朱镕基最后成为中国经济方向的指针。

朱镕基对于中国经济最重要的影响是从国企改革开始的。在我的印象中,真正的大规模下岗和国退民进是从朱镕基开始的。朱镕基对于国企的策略来源于陈光的诸城 经验。陈光又被人叫做陈三光,是个小城市诸城的一把手,他上任之后,做了很彻底的调查,最后决定卖掉所有的国有企业,允许民营资本进入国企,改变国企的所 有制形态。陈光所到一地,大部分的国有企业都会被卖掉,因此得了陈三光这个外号。

诸城的这种做法引起了国家管理部门的注意,出于对国有资产流失的担心,调查组很快进驻诸城。当时的国有企业缺乏活力,在农村屡试不爽的承包制在国有企业的 改造过程中却失去了效果,无论采用什么方法,效率底下、连年亏损,国有企业作为一个群体,已经到达了集体死亡的边缘。正是在这时,诸城的做法给了朱镕基新 的思路。

诸城的国企卖掉之后,并没有像其他国企那样亏损下去,反而很快就获得了新的活力,不仅止住了亏损的脚步,更令人激动的是,甚至第二年就有赢利的企业。这种所有制改变之后带来的反差,不可能没有引起决策层的思考。诸城正是国退民进的引爆点。

不久之后,国有资本在非核心领域大规模撤退,但在石油、电信、银行、重型工业等领域逐步加强控制,一种新的策略影响了中国经济发展的走向。

可能谁都不会忘记那个时刻,朱镕基在成为总理的第一次记者招待会上,他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展示了对国家民族的忠诚,“不管前方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一个坚强的人总会勇往直前。那一刻,所有的中国人都为之动容。

但最令我感动的,是一个叫白芳礼的人。在改革开放这三十年里,出了无数富翁,出了很多名噪一时的公司。在企业史里,白芳礼的支教公司仿佛不应该占据一点点 位置。因为这个公司顶多也就算是个小摊摊。但在道德上、精神上,白芳礼光芒四射。天津的这位老人一生中资助了无数的贫困学生,但他自己直到八十一岁才停止 蹬三轮车,他住漏风的房子,穿捡来的衣服,吃剩饭剩菜,赚来的所有钱都捐给了学校。

我们每个人不一定都愿意做这样的人,但我们应该对这样的人保持一份崇高的尊敬。在物质越来越丰富的时代,我们真的需要越来越高尚的心灵。

民营资本的身份一直被质疑,在这三十年中,前十五年在意识形态的斗争中度过,后十五年在资本的斗争中度过。由于民营资本实力弱小,备受歧视,但在充分竞争领域,如家电业等,获得了令人侧目的成就,民营资本的活力已经得到了充分证明。

互联网成为中国与世界同步的重要力量,张朝阳、王志东、丁磊、马云,一批年轻人用不同以前的方式迅速成为亿万富翁。这是一个和世界最一致的领域,包括资本 的规则。王志东离开新浪,就是一个资本至上的实际案例。资本正在逐渐显示自己的力量,这不仅是十五年的最大成果,也将是后十五年的基本规则。

似乎在民营资本面前的是不断的阻力,然后是不断的失败。德隆金融帝国的唐氏兄弟在把手伸向城市银行系统的时候,庞大的金融链条终于不堪重负,一朝崩溃。联 想、海尔在经过一段辉煌之后,遭遇了很大的困难,海尔的混乱资本结构让张瑞敏始终有后顾之忧,联想的柳传志在收购IBM的PC业务之前已经到达发展瓶颈, 即便收购IBM的PC业务也是杯水一站,幸运的是联想的股份改造已经完成,联想和IBM的整合也是初见成效。民营资本的重型化运动也被决策层否定。

民营资本是一团具有非常活力的力量,可惜的是他看上去有点杂乱无章、一片混沌。一株柔弱的小草,只要存着生的欲望,就一定可以从一片瓦砾中冲出,看到鲜艳的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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