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蛮蛮的根据地

——抓拍城市博主白小刺专访

文/沙千里

网名：白小刺

本名：沈晓鸣

性别：男

年龄：33岁

职业：摄影师

城市：浙江绍兴人，现居住于广东深圳

简介：2004年出于个人爱好开始摄影，关注点为中国的城市和城市化进程。其摄影博客“抓拍城市”曾作为唯一的中文博客入选“德国之声2005国际博客大赛”最佳多媒体博客组。参展作品《我住在这里》将镜头对准他所生活的深圳的居住现实，纪录了我们这个时代千差万别的人居环境，构成了深圳这个千万级人口的移民城市巨大的居住样本库。

任何人在镜头前都多多少少会变得弱势，不管他是什么人，人性是很奇妙的，我拍过一些强权人物，但在镜头底下，他们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白小刺正在忙活2007深圳城市\建筑双年展的事儿，早上就给他发了邮件，预约晚上八点钟之后的一小段时间，但还是没能如愿以偿，最后这个电话约会被推迟到十点。让我稍感安慰的是，这次是白小刺给我打的电话。

这次的双年展上，白小刺的作品《我住在这里》也有份儿，加上刚刚结束的大声展，他的作品已经参加了两个颇具声望的展览。很少有人会相信他三年前才刚刚学会按动数码相机的快门，当我和他再次确认这个事情的时候，他对我说：“是的，没错儿，我2004年开始学摄影”。

找白小刺要他自己的照片挺困难，因为他说很少给自己拍照片，不过一张用佳能10D对镜拍摄的照片却别有风味，昏暗的背景、黑色的衬衫加上那抹照在超级短发上的温和而又固执的顶光，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郑重。如果你仔细看，还会注意到他胳膊上绷紧的肌肉和因为对焦而皱起的眉毛。黑洞洞的镜头对着我，像在审视什么，或许，是在审视镜头里的一切。

关注城市化进程的白小刺，其实是在关注我们自己的生存状态，因为在城市化的滚滚洪流中，无论任何人都概莫能外。因此，为白小刺做一个展览，我认为很值得。

我住在这里

投资房地产的国际商人

养老一族

钟点工

草根建筑师（可适当放大）

这个与城市化进程最相关的主题摄影，现在是白小刺的重心。关于创作的初衷，他是这样叙述的，“深圳是一个移民城市，而且是一个千万级人口的移民城市，全国乃至境外的人士随着城市化化的大风像蒲公英一样飞坠来此，在这里构成一个巨大的中国居住样本库，这是国内任何一个城市都不能和深圳比的，深圳大部分人在深圳没有超过十年。我在这个城市里拍摄，这些家庭或者叫住所是最好的素材。”

很显然，在中国，深圳是一个城市化最明显的地方，在这样的地方选择这样的题材不奇怪。令人惊奇的是，即便是在初学者的时候，他也会思考自己的拍摄题材。对于《我住在这里》系列，白小刺在心里是有着一份骄傲的。有关证据是他在博客里说的一段话，“我的深圳家庭照片拍摄到68家的时候，德国古根海姆博物馆做了一个“家庭影像”（family pictures）的展览。”

城市化进程并不是白小刺最初的目标。2004年的时候，这个文学青年刚刚开始学习摄影，只是想着怎样与众不同，那时的“中国城市化运动刚刚开始，还停留在决策层面，除了规划和建筑圈之外的人还注意不到它对城市带来的变化”，所以他开始拍照的时候，和城市化无关。别人对花花草草狂按快门，他就想是不是能够独辟蹊径、与众不同。

我怀疑，白小刺关注城市以及城市里的人和他从事的职业有关，独立撰稿人、传媒的工作经验让他对社会的观察和思考进入了一种无意识状态。《我住在这里》系列当然与深圳的高房价密不可分，白小刺说， “在深圳这个城市里，刚刚相识的人刺探别人实力的最好方法是询问对方住在哪里，深圳有自己的富人区和平民区，比如我现在租住的地方房价是一个平方两万块，我买不起，首付都要四十几万。”

拍摄这样一个专题，需要长时间的坚持，而长时间的坚持拍摄，就是在记录历史，从这个意义上说，白小刺是一个历史学家。采访的时候，白小刺说了这样一段话，“有些事情是瞬间发生瞬间结束，打扫完现场后好像没有发生过，有些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但感觉不到，等发觉它已经变化了的时候，已经是江河远去关山孤绝，它是一个慢过程。我更愿意关注后者。”

在摄影作品中，一种是强调画面的美感，一种是强调忠实的还原，当然，如果二者可以结合起来就更加美妙。对此，白小刺认为，自己拍摄的草根建筑师陈佩君老太太就符合这个条件，画面里陈老太太正襟危坐，嘴角含笑，灯泡发出不同于日光灯的光线，让这个看起来简陋的小房间那么温暖、舒适。

城市化思考

大盆菜

街景带唱（可适当放大）

纺织女工

没有网络的夜晚（可适当放大）

深圳湾

关注城市化是白小刺的标签，但说起这个他却总有一种被强迫的意思。我问他为什么记录城市变迁，而不是搞点其他的前卫摄影，他说因为自己没有经济基础，想拍别的题材也拍不了。他还说，“我想拍很多东西，西北乡村的穆斯林生活，藏区的宗教生态，四川的风景，全国各地被废弃的大型工厂，江浙的新工业时代……”这让我想起他在博客里说的一段话，“Gregory Crewdson太有钱了，他竟然雇用了35个人的团队来拍这些照片，而我得坐公共汽车去拍照。”文字里透着对自由摄影无尽的向往。

简而言之，关注城市化，是现实逼迫白小刺做出的选择。选择是否被强迫，不妨碍一个人对选择之后的深入思考。三年来，白小刺对于城市的看法在渐渐改变，他说，“原来对城市的看法觉得它更像一座丛林，都是竞争关系，现在的看法有所调整，我更愿意它是一个由很多协作关系构成的综合体，很多事情都可以双赢，譬如汽车和自行车的关系，它们之间不是一种有你没我的竞争关系，相反，自行车出行普及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堵车的几率都会少很多。”

历史的记录者本身也在历史之中，这种既旁观又参与的状态让白小刺获得了异于其他人的思考空间。当问及他的影像会给这个城市里的人们带来什么时，七十年代人特有的惯性收缩让他这样回答，“这个我不好说，每个人解读照片的方式和他的生活经历息息相关，他需要什么就能从中读出什么，如果什么也得不到，他会认为这是垃圾。”

人文摄影师

服装店模特（可适当放大）

天使爱人（可适当放大）

挖耵聍

真萨度

恋黄昏

狂呼女

称呼代表了一种身份，身份代表了一个人在社会中的位置。在参加大声展和深圳城市建筑双年展的时候，白小刺被称为“艺术家”，而他自己更喜欢“摄影师”这个称呼。他说，“我觉得自己是摄影师，乡村照相馆里拍身份证的也叫摄影师，玛格南图片社的合伙人也叫摄影师，这个称谓弹性大，我喜欢。”可能还是觉得“艺术家”这个称呼有点过于沉重，即便它也可以被理解为人人都是艺术家的“人民艺术家”。

白小刺拍照片有点疯狂，不过他存储照片的硬盘却不大，仅仅买了一块250GB的移动硬盘，存储的照片也不多，只有不到10GB。但这10GB的照片是从100GB照片中选择出来的，白小刺说，“我不是所有的照片都会保存，我会选择，1GB的照片保存下来的只有100MB左右。”其实，我很为那些被他无情淘汰的照片惋惜，他认为照片的质量更重要，但谁又可以保证，他抛弃的那部分照片里没有一份极端珍贵的历史。

记录是中性的，人是主观的，我给白小刺出了一个题目，让他写一下自己拍摄的两幅照片背后的故事，完全的随想，不要刻意的去挑选，也不要沉思半个小时之后的精心构思。在白小刺的答案里，提到了两张照片。

第一张是一个张大嘴的塑料模特，这是他陪女朋友去逛街的时候拍的。白小刺说，“摄影的一个作用就是抽离，模特的表情放在一个服装店里不会显得怪异，放在一张图片里，就显得很怪，摄影师要做的主要工作就是把我们要表达的东西从它所处的环境里抽离出来。高明的摄影师所抽离的东西很少，要表达的信息却很丰富。”

第二张是万圣节前夕的一个晚会上拍的，图中的两个人都是白小刺的朋友，坐的那位比较累，在别人举杯畅饮的时候他找个角落睡着了，站着的那个当晚扮演天使，看到为劳累的人民不禁要去抚慰一下。

我不知道白小刺自己的评价，但他对于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了一种敏锐的感觉，已经有了一种记录的欲望。

影响·创意·公益

西部通道（可适当放大）

骑车小孩（可适当放大）

自行车群

加润滑油的人

白小刺的博客里时不时地提到某些摄影大师的名字，比如马利欧·贾科梅里等等，每当提起大师之作品，字里行间有种油然而生的敬佩。我问他，大师和你有什么区别，他说，“当然差别很大，相同点是我们对摄影都很认真，不同点太多了。”

在技术上，白小刺认为能做到下面一段话里的80%，就很了不起了，这段话是这么说的“善于同时把自然光和人造光运用得恰到好处，会利用色温来表现现场气氛，而不是总把白平衡设定在‘自动’。有很强的抓拍能力，而不是花上大部分时间对被摄者摆来弄去。是一个肖像摄影师的同时，同时也能拍摄很棒的纪实照片，懂得能用不同焦段的镜头以及巧妙的构图做到信息的取舍，而不是靠后期裁切。”

谈起成为大师，白小刺似乎在慨叹生不逢时，他说，“我们现在的时代和卡帕的时代不一样了。那个时代的非正义力量的存在，摄影师的人格魅力很容易闪现，尤金·斯密斯、约瑟夫·寇德卡、温纳·比肖夫……每一个名字都闪现人性的光辉。现在的社会，价值多元观念混沌，谁也不服谁，很难成为公认的大师。”

没有摄影这件事儿，可能白小刺还窝在自己的小房子里爬格子。因为摄影，他学会了和人沟通，因为在中国拍人不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儿。于是，“不善与人交流”的白小刺变得话多了起来，最好的证明是，采访的过程中他一直在滔滔不绝。

摄影真的影响了白小刺很多，包括他的生活，还有他以后要走的路。最近，他热心地搞一个和自行车有关的公益事业，名字叫悦行者，我选择展览的照片里，有一组关于自行车的图像。白小刺找到了一个陕西的DV志愿者来拍摄纪录片，可惜流产了，为此，他一直在寻找合适的记录者。公益事业可以让人有很多激情和动力，这在我遇到的很多人身上可以看到。

结尾

可以看得出，白小刺不仅自己在记录着城市，还有意无意间带动着其他人或者影响着其他人记录着城市，即便他不承认自己“影响”了那些网友，即便他说“人的表达欲望是天生的”。

毫无疑问，作为一个摄影师的白小刺，比作为一个媒体从业人员的沈晓鸣，存在的时间更久。

对于那些喜欢摄影的人，白小刺这样说

01人人都有记录生活的权利和自由，对于有这个想法而又在不断记录的人，你想对他们说些什么？

要会选题材，不要什么都拍。

02你都怎样学习摄影知识，比如形状、材质、构图、色彩等等，看书、拜师还是和朋友之间交流？从不会到有点感觉再到得心应手，你能给尚在门外徘徊的爱好者们一些过来人的金玉良言吗？

感觉方面的就是看作品，看大量的国外摄影师的作品。

技术方面的学习上无忌论坛。

03平时外出随身携带的机身和镜头是什么？为什么会采用这种配置？

随身机是RICOH GRD，出门拍摄的时候，常用的是CANON 5D+17-40mm/4+50mm/1.4，我喜欢用广角，广角更考验摄影师的“抽离”功夫。

04胶片相机和数码相机使用起来有什么区别，对于一个刚刚踏上摄影之路的人来说，你建议他使用哪种相机？

用数码相机。等到以后要面临输出打印喷绘的时候，再考虑上胶片机。

05所谓的摄影师和艺术家都不由自主地弱化工具在整个创作过程中的作用，你怎样评价在抓拍城市的过程中数码相机的作用？

我基本上是用数码相机拍摄，它支撑了我整个创作过程，我之所以有一台胶片机，也是为了弥补20D像素的不足，在买了5D之后，我就很少用胶片机了。

06目前你有四台相机，其中三台是数码相机，一台是胶片机，三台数码相机都是佳能出品，对这个牌子的相机有偏爱吗？为什么？

没有偏爱，用佳能是因为刚买单反的时候，身边有以为资深用户他也用佳能，从此就一路走到底了。如果有机会，也愿意尝试一下尼康的机器。